作者｜史浩「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保险学院金融学博士研究生」

文章｜《中国保险》2022年第10期

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当今世界人口结构的普遍问题，但中国人口基数大，老龄化形势更加严峻。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公报》显示，截至2020年11月，我国60岁及以上人口约为2.64亿人，占全国人口的18.70%，相比2010年增长了5.44%。其中，65岁及以上人口约为1.91亿人，占全国人口的13.50%，相比2010年增长了4.63%。习近平总书记曾强调，有效应对我国人口老龄化，事关国家发展全局，事关亿万百姓福祉。近年来，国务院、发改委和卫健委等政府机构多次发布政策文件（见表1），以支持我国养老体系建设。2021年12月30日，国务院印发的《“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文件提出，党中央把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上升为国家战略，并指出我国当前养老体系中存在农村养老服务水平不高、居家社区养老和优质普惠服务供给不足等问题。要求以系统谋划、以人为本、改革创新和多方参与为原则，推进养老服务体系建设。

商业保险公司是推动养老服务体系改革的排头兵。以泰康人寿、合众人寿、新华保险等为代表的保险公司于2009年开始，先后开启“保险机构+养老社区”项目建设。这一举措开创了商业保险服务国家养老战略的新格局，进一步完善了第三支柱养老建设。以往的基本养老保险和商业养老保险只能从经济上给予补偿，但一些慢性病造成老年人口的失能失智比例逐渐上升，老年人的养老服务需要更加注重医养结合。而国内保险养老社区的推出，能够集中性、持续性地提供专业护理服务，为具有紧急病情的老人开启医院绿色通道，成为解决上述问题的关键。

国内保险养老社区目前已经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但是大部分保险机构设立的养老社区主要面对高端客户群体，入围门槛较高，各自运营模式也不同。与国外其他国家相比，我国的保险养老社区运营模式和服务特色有何不同？如何依托中国传统的孝道文化，进一步办好保险养老社区？如何将保险养老社区下沉到三四线城市，构建普惠性养老社区？……保险养老社区依然任重道远，但未来市场必将葳蕤蓬勃。

国内保险养老社区的运营模式及服务特色

1.重资产运营模式

重资产运营模式指的是保险公司投入大量资本通过拿地自建、收购兼并、股权投资等方式参与建设养老社区。具体来说，重资产运营模式又包括自主建设、合作开发、不动产信托（REITs）、股权投资和私募基金等。

自主建设模式，即保险公司承担建设建造、销售租赁、社区规划、后期运营等全流程产生的费用，作为独立持有人享受收益或自担亏损。采取自主建设模式开发的保险养老社区，在整体规划和后期运营服务中，大多与国外的持续护理退休社区（Continuing Care Retirement Community，CCRC）类似，能够为老人提供自理级、介助级和介护级服务。国内保险养老社区采取该种模式的代表险企有泰康人寿、新华保险、中国平安等。以中国人寿、中国太保等为代表的险企则是采取合作开发模式参与养老社区项目，该模式的运营服务与自主建设模式类似，但不同的是该模式的投资主体不仅包含保险公司。各参与主体共同出资委托工程承包公司建造养老社区，保险公司直接经营管理社区，且各主体按出资比例共享收益。

上述两种模式均是保险公司直接参与养老社区项目建设，而在REITs模式与股权投资模式下，保险公司间接地参与养老社区的经营管理。前者是险企通过房地产信托投资基金，后者是险企通过收购控股现有养老社区或养老地产公司，间接投资养老地产项目。目前，REITs模式在美国的养老地产项目中较为流行，尚未有国内养老社区项目采用该模式；采用股权投资模式的代表险企有合众人寿、中国人寿、大家保险等。此外，以中国平安为代表的险企还会采用私募基金模式，与社保基金合作，参与养老社区项目，以减轻资金压力、降低投资风险。

重资产运营模式的优势较为突出，一方面，养老社区整体上更加易于统一管理，能够更好地落实社区规划，有助于后期服务团队提高服务质量。另一方面，险企可以充分调动自身资源，发挥其在护理、医疗等领域的优势，塑造自身品牌价值，提高客户黏性。然而重资产运营模式具有占用资产规模大、资金回流速度慢的特点，保险公司还需要有充沛的现金流以支持后续服务，这使得诸多保险公司将此类养老社区定位于高端养老社区，产品定价较高，面向的客户群体也多为高净值人群。此类养老社区的服务特色主要表现在，社区内部居住环境专为老人打造，社区可以根据老人的年龄段、身体状况划分生活区域，对有不同需求的客户提供多样化户型选择。

2.轻资产运营模式

轻资产运营模式下的保险养老社区，是保险公司通过租赁物业、委托管理及与成熟养老机构合作等方式运营社区。与重资产运营模式相比，该模式所需资金量小、市场开拓速度快，与全国各地区养老机构合作，有助于扩大养老服务的覆盖面。国内险企采用轻资产运营养老社区以大家保险和光大永明人寿为代表。光大养老社区作为国内纯轻资产运营的先行者，依靠光大养老体系下光大汇晨养老、光大金夕延年、光大百龄帮和第一养老四大基地，从四个不同方位呈点状式辐射周边区域，与各地区成熟养老服务机构对接。目前已完成在京津冀、中原、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西南等地区全国五十多个重点核心城市的布局，全国化布局的速度不断加快。

在服务方面，轻资产运营的养老社区依然会为老人提供基础照护、医疗照护和特色照护等养老服务。保险公司在不同地区与不同类别的养老服务机构合作运营，可以为客户提供多样化产品。此外，轻资产模式具有占用资金量小、合作灵活的特点，养老社区的定价也更加亲民，这也打开了保险养老社区下沉市场的新局面。但该模式也具有一定的劣势，由于轻资产模式运营的利润微薄，可能会破坏险企和养老服务机构的合作关系，影响养老社区运营服务的持续性。另外，在大部分社区，后续物业服务由第三方机构提供，险企并不作为社区物业的持有人，服务质量能否得到保证较为关键。

3.轻重混合运营模式

轻重混合运营模式是将重资产和轻资产运营模式各自特点相结合，保险公司在保留自己持有的高端养老社区的同时，也与其他养老服务机构合作运营社区。国内采取该种模式的险企以太平人寿和合众人寿为代表：合众养老社区主要在二线省会城市布局，定位多以中端为主，社区医院、文娱休闲等配套服务较为完善；太平养老社区则是着力发展多元化养老社区，以高端医养结合型、旅居型产品为主。

国外保险养老社区的运营模式及服务特色

1.美国

20世纪50年代左右，美国的老龄化程度已相对较高，之后美国养老社区市场逐渐形成。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美国养老社区的运营已较为成熟，市场化程度较高，也为其他国家养老社区的建设提供了一些经验借鉴。美国养老社区大多为私立型，其参与主体包括投资商、开发商和运营商，项目管理者和持有者分属不同主体。投资商负责养老社区项目的融资，以HCP（Healthpeak Properties）公司为代表；开发商负责项目的开发建设，以DelWebb公司为代表；运营商通过委托管理和出租模式从投资商手中承接养老社区项目，负责养老社区后期的运营服务，以美国最大的养老地产运营商布鲁克代尔老年关怀公司（Brookdale Senior Living）为代表。在委托管理模式下，投资商将社区后期物业和运营服务委托给运营商，且付给运营商一定的管理费，经营成本和盈亏都归于投资商。在出租模式下，投资商每年仅收取固定租金费用，经营成本和盈亏归于运营商。

在这两种模式下，美国养老社区项目具体可分为开发商主导经营和运营商主导经营。美国著名的太阳城模式就是开发商主导经营的代表，主要向55岁及以上的人群出售集康复医疗、文体休闲、健康养生于一体的多户型养老公寓。运营商主导经营的养老社区以CCRC型为主，面向的客户群体主要为中产阶级，以出租形式为主。根据入住老人的身体状况和所需护理程度划分居住区域，提供精细化服务。

美国保险公司一般不直接参与养老社区的开发和建设，而是采取与专业养老服务机构合作，当客户选择了保险公司合作的养老机构，其在入住过程中产生的一切护理费用都由保险公司承担，也有部分头部险企会出资购买养老社区的居住权，采用会员制为客户提供养老服务。

2.日本

2020年日本65岁及以上的人口占比达到28.9%，老龄化程度全球最严重。与美国集中性大型养老社区不同，日本采用的是以居家为主的小规模嵌入式养老社区，整个体系建设已较为完备，运营模式相对成熟。日本之所以能够将小型嵌入式养老项目做精做细，得益于日本政府推出的政策性险种——介护险。介护险是日本一种特有的社会保障制度，把国民税金作为保费收入，以介护保障为目的，为需要介护的国民及其家庭报销介护支出。日本商业保险公司在此基础上推出商业护理保险，与专业医疗机构合作，为客户提供更加全面的养老服务并且承担额外费用。

养老运营服务商是日本养老社区市场的中坚力量，受地域性生活习惯影响，运营服务商大多是地方性企业，具有全国数量多、单个规模小的特点，且机构从业人员专业素质较强。小型嵌入型养老项目以居家上门服务和社区内出租房屋形式为主，为老人提供生活照料、心理支持等介护。例如，养老服务机构在大型社区里将民房改造，以短租或长租的形式出租给需要特别照护的老人，为该类人群提供全天候服务；为生活自理能力尚可的老人提供上门日间照料、家政服务。这种养老服务方式，在不改变老人原有居住环境和社交环境的基础上提供专业化护理服务，能够极大程度减少老人适应新环境的时间，缓解老人的心理压力。

3.英国

英国目前处于中度老龄化社会，养老社区分为政府主导和商业养老机构两种。与日本的小型嵌入式养老项目类似，英国养老服务机构也采取小而精的形式介入居住社区。与日本不同的是，英国养老社区分工更加明确、类别更加多样化，大致分为免费上门服务、社区老年公寓、社区养老院和护理型商业养老机构。免费上门服务，由政府或慈善机构为确有上门需求的老人提供，但服务人员数量不足，难以满足市场需求；社区老年公寓，可以为有生活自理能力但子女不在身边的老人提供服务，若老人已经丧失生活自理能力且无人照顾，社区养老院可以为该类人群提供服务；护理型商业养老机构，大多是高端养老社区，价格较为昂贵，服务水平和设施较好。英国商业保险公司更多地以补充商业养老保险的形式，为客户提供商业养老金，参与到养老市场中。

我国保险养老社区的未来展望

1.推进轻重资产混合运营，满足市场多元化需求

重资产运营模式下的保险养老社区多以高端养老社区为主，产品定价很高，大众群体无法负担起其昂贵的费用。保险公司采取轻资产运营模式可以减少公司资金占用规模，还能根据地区和服务项目差异，实现社区的差异化定价，有助于加快普惠型养老社区的建设。此外，保险公司与各地养老服务机构合作，一方面，可以为当地老人提供符合当地饮食习惯和民俗风情的康乐型养老服务；另一方面，保险公司利用全国范围的医疗护理资源，为中西部地区养老机构提供专业知识培训，提升机构从业人员的服务水平，缓解养老服务地区间不平衡的问题。

2.加快发展嵌入式社区养老服务

受传统文化影响，部分老人认为自己的养老必须由儿女负责，入住养老社区会让亲朋好友认为自己的子孙不孝，从而不愿选择养老社区。随着“少子化”“空巢化”现象日趋严峻，由孩子照顾的养老方式变得愈发困难，嵌入式社区养老服务则成为解决问题的关键。我国应以社区为基本单位，提供上门护理服务，结合我国长期护理保险，为老人减轻费用压力，真正实现居家养老。但是，目前能够支持此类模式的养老服务人员尚有较大缺口，需要高等院校、职业院校、企业和政府部门等多方共同努力，在政策引领下培育更多专业护理人员。此外，政府还要做好养老服务机构的监管工作。

3.扎实推进农村地区普惠型养老社区建设

随着我国城镇化建设的加快，年轻劳动力不断流入城市，农村地区的空巢率（独居和空巢老人/60岁及以上老人）远高于城市地区。在供给端，农村地区的服务设施也相对落后，养老机构较少，养老床位更是一“床”难求。为缓解农村地区养老服务供需关系紧张的问题，保险公司应与地方政府深度合作，利用险企开设养老社区的经验，根据各农村地区现状，为当地农村地区提供定制化的普惠型养老服务，充分发挥社会“稳定器”的作用。此外，当地政府可为经济困难的老人提供补贴，让困难老人也能享受基础养老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