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我们光脚越过人间（我们光脚越过人间荒唐）

? Fall Semester FM #08 ? 音频： 进度条 00:00 07:31 后退15秒 倍速 快进15秒

秋冬之交，上海降温之迅猛，一周之内将薄衬衫换成了羽绒服。羽绒服太过宽大，需要双手抱紧身体才能感到暖和一些。在上海最后的日子，爱上了一个不常走的校门门口的牛肉面馆，五点的时候天刚刚沉下来，和益达君两个人在家居服外面套一件羽绒服就出门去吃牛肉面了，高高瘦瘦的两个人缩着身子，套着一黑一白两件蓬蓬的羽绒服，走在冬天傍晚的校园，这个时刻，几乎成了这段时间最舒服的时刻。

离开的时候，还会有人说不舍的话已经很让人觉得开心了。益达君一月头要去广州面基新同事，见面会要用到生活照，然而镜头恐惧症的益达君几乎没什么可以给出去的生活照，便拉我出门拍照，在逛超市时，她竟然会说出还有十天就见不到了很舍不得这样的话，表面冷酷无情的益达君其实才是内心最柔软的人吧。

益达君的的妹妹在读物理竞赛班，最近的烦恼是老师讲课太快听不懂，打电话来问姐姐应该怎么办。益达君问我，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我缩了缩脖子，多买点练习册，多做点题，不懂的多问老师。益达说，她给了妹妹三个选项：自己多做练习；联合有同样问题的同学去向班主任反映，让班主任出面解决；告诉爸妈，让爸妈和校领导反映，换个物理老师。

妹妹选了第二种，联合同学向班主任反映。益达君把这件事和父亲说起的时候，父亲也觉得应该选第二种。她说，不愧是亲生的。

这其实是解决问题三种通用的方法：自我向内解决，自我向外解决，他人协助向外解决。我发现自己在解决问题时通常选择的都是「自我向内解决」。从自身寻找问题，寻求突破，尝试改变，减少与外部环境以及其他人的冲突，希望不发生任何对抗状态就可以把事情解决。让我想到了，双年展上看到的一个词，「向内生长」。

（双年展作品标签）

事实证明，大部分情况这样做并没有能真正解决问题，只是自己说服自己妥协了。

小Q的深夜发来消息，「姐姐，我现在思绪万千。我都大三了，其实对未来还是很不明确。我有想过为了学历去香港镀金，因为我知道金融行业对学历要求很高。我现在的学校不好，出去的几率不大，如果我乖乖毕业的话，妈妈说可以帮我找个工作，然后买辆小车可以开开心心去上班。所以到底是留学还是毕业工作，这个机会成本我权衡不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违背妈妈，去走一条自己也摸不清楚黑暗还是光明，可能一败涂地的路」。

「我觉得你的家庭最好的地方是，你可以被允许任何的失败，爸妈总是有能力可以托住你。如果我也被允许失败，我一定会更大胆的啊」。

「可是我不想让家里养我，对我来说也是良心不安的」。

「不是养你，是说爸妈也能帮你找到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这没什么好良心不安的，我回家工作家里的长辈们也操了很多心啊」。

「可是姐姐你学校很好啊，在上海也应该有很多公司要你啊」。

「如果我像一开始就准备要找工作的同学一样，多经历几份好的实习，说不定可能在上海找到不错的工作，但是我一直三心二意，一份拿的出手的相关实习也没有，我很清楚我在上海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这才选择回家的」。什么喜欢家里的生活节奏，其实都是后话。

「我其实觉得不在上海工作也很好，上海会把人磨掉，很多我喜欢姐姐的可爱想法啊棱角啊什么的都会被磨掉」。

「其实在哪里工作都一样，只要你不够坚硬都会被磨掉，而且人怎么可能一直不变呐，我其实还是很期待看到自己在这个人生转折点的改变的」。

「我说的磨掉，是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向生活做一些妥协。你可能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感受到，但时间一长，你就会发现你不再是以前那个自己了」。

「人生全是妥协，我不就正在一再妥协。所以，如果你有条件任性一下，我还是建议你任性」。

「我没有」。

「那就打起精神来，允许自己那些天真的想法遭受社会的毒打」。

最后，几句加油打气，对话结束在互道「おやすみ」。退出聊天界面，打开微博，发了一条晚安博，关掉微博，打开闹钟，把5:55和6:00的闹钟打开，明天可是办公室女孩工作的第一天呐，加油鸭，然后带着兴奋紧张的心情掖好被子，闭上眼睛。

 （截自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

这一年被问最多遍的问题：

「你毕业准备做什么呀」？

「你为什么要读中文系研究生啊」？

「你为什么不考研了呀」？

「你为什么要考公务员呐」？

「你为什么不考公务员啦」？

「你为什么要去银行啊」？

每个问题被问都不下十遍，第一个可能被问了五十遍吧。往年被问最多的，都是「学姐最近在看什么书呀，有点书荒」「Starry，有什么电影推荐吗，问你可以防止踩雷哈哈哈」「姐姐，想一个人去云南玩，危险不，你上次住的青旅还记得有哪些嘛」。

「因为学姐你一直是理想主义者们理想生活的标杆，所以大家才会格外关注这样人到底会选择什么样的道路吧」。

所有的光鲜亮丽都只是万分之一的生活。在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哭，纸用完了只能用口袋里的小票擦鼻涕，第二天脸颊因为眼泪腌渍所以皲裂，要佯装轻松地说因为空调房太干了。生活压得你呼呼喘气，还要故作气定神闲地精心编辑一条朋友圈，不能矫情，不能搞笑，要维持住票圈高冷人设。这样消耗自己的事不再做了。

人怎么会在意这么多虚浮的东西。别人的评价和看法成了主宰你人生的因素了吗？这一年从至少三个比较直率的长辈口中听到过「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这个评价。所有对一个人的评价全部停留在社会地位，工作能力，薪酬高低。你是否快乐，是否善良正直，是否在实现自己的价值，是否觉得满足，生活是否有推进，都不那么重要，因为它们都是隐性指标。大家太忙了，没有时间挖掘，你最好能自己说明。

（截自日剧《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

邱晨同学在「我不合群要不要改」这个辩题里讲过一句话，「自我是群塑造的，自我是流动的，是在与群的来回互动中构建新的自我」。新的生活其实特别让人憧憬，我的小书房正式改造完成，有一张大书桌，有一个小书架，有一张大毛毯，有一个懒人沙发。在我的再三软磨硬泡下，妈妈终于松口说，如果我可以在一年里证明自己可以养活自己，自己可以打理自己，那明年可以考虑养猫狗的事情。

新的工作环境很舒服，主任圣诞节刚从北海道度假归来，行长室前台的小姐姐归到我们部门，元旦要一个人去西安耍三天，主要给我安排工作的老师也喜欢穿优衣库，儿子即将升入初中来向我讨教经验，大家都随和可爱。

新生活开展得井然有序，相比群体生活，我实在太需要个人独立生活空间了，一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迁就任何人的空间。

W说，把一群完全不认识，兴趣爱好，生活习惯，价值取向完全不同的人放在一个空间里生活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宿舍，一个是监狱。最严重的误解，觉得宿舍是家。宿舍其实是公共空间，每个人都要遵守社会公德，互相体谅每个人的不同，在别人学习和睡觉的时候不要太吵闹，笑和哭都最好能出去。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回家发现这个观点其实也不对，因为楼下住了一个精神衰弱症的大叔，连拖鞋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也会令他无法入睡。

所以，没有哪一种环境，哪一个地方，哪一个人可以成为你的救赎，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上海也好家也好，单身也好有伴侣也好，国内也好国外也好，这些外在的变化，总是不能根本决定你的处境。

这一年学到的几件事。

对自己有了更深的了解，其实这是很玄妙的事，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一天睡几个小时能刚好睡饱，可能六个小时的时候你精神抖擞，但睡到十个小时反而全身困乏，也不知道到底是茶还是咖啡会让你失眠，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清晨还是深夜会更有灵感。

了解到自己尝试开展亲密关系时，原来很难把握尺度。了解到自己在最极端的环境下，也无法与别人正面对立。了解到自己本质上是十分懦弱的人，并且暂时没有找到改变的办法，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想改。

了解到外部力量的不稳定性和非持久性。「为了某某某的×××而努力」这种动力可以帮助我暂时完成一些短期目标和任务，但是根本的推进我向上，向前的力量还是来自于自身。即使由于外部力量获得了一定的成绩，也无法真正获得满足和平静。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你休想从别人那里获得真正感同身受的安慰。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会因为你不幸的经历感到难过，大部分听众只是在看热闹甚至在窃喜。

即使非常喜欢小朋友，也必须承认小朋友确实是人生进程的重要负担之一，要慎重之慎重。宠物也是同理。

了解到自己相较于享受型旅行更喜欢tough些的路线。毕业旅行放弃西欧七国准备走川藏青大环线了。稻城亚丁，色达佛学院，林芝，布达拉，大昭寺，墨脱徒步，珠峰大本营，青海湖，想象起来比罗马巴黎阿姆斯特丹柏林维也纳日内瓦有趣好多。享受型留着以后带爸妈去玩吧。

了解到自己无法满足于琐碎的生活。没有压力的日子不会令我轻松或是快乐，我想要有推进感的生活，想要风呼呼灌进胸膛的感觉。看完《时时刻刻》之后，把电脑和平板屏保都换成了伍尔夫正在写作的手，那天的晚安博是「Remember, remember all we fight for.」是从W的微信签名抄来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很多电影和书的角色身上都有她的影子，特别是眼睛，电影里的伍尔夫躺在地上和正在死去的小鸟一起的时候，甚至产生了那就是W的错觉。大概，在我心中，她就是「折腾人生」的代名词吧。

（伍尔夫与正在死亡的小鸟，截自电影《时时刻刻》）

（伍尔夫正在写作的手，截自电影《时时刻刻》）

写作之于我，是最舒服快乐的事。可以和陌生人分享人生的困囿时刻和高光时刻是很有意思的事。在九月之后，再没有把文章分享到朋友圈，公众号也改版了，非星标的文章其实很难能读到，但是三个月里增加了30个新读者，所以大约是有旧读者把我的文章分享给了亲密的朋友，然后他们读了觉得很喜欢。

我的文章好像带有很强的私密分享性质，有学姐和我说，我的每篇文章她都会很认真的读完，然后珍藏，但是不会分享到朋友圈，时不时在生活一团乱麻的时候找出来重读，获得片刻平静。也有几个小可爱在关注我之后，给我留言说，因为好朋友转给她我的一篇文章，然后她很喜欢就关注了。

这种小秘密的感觉也让我觉得满足，转到朋友圈当然是觉得这篇文章可以被大家理解，而私密分享则是「可能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感觉。

不被人理解已成为我为数不多的骄傲。

《金阁寺》里写过类似的话。

（截自电影《CMBYN》） 

新的一年，大概是非常忙碌的一年。一月到三月入岗前实习和完成毕业论文，四月毕业论文收尾答辩，五月毕业旅行，六月毕业典礼和毕业相关事宜，七月日语N3考试和入职培训，八月培训，九月正式参加工作，十月CPA考试，十一十二月暂时没有安排。

今年过得一团乱麻，

希望明年可以更好一些。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希望的话：

希望可以通过日语N3和CPA六科。

希望能把时间拉到自己这一边。

希望可以承担更多的责任。

希望更多时刻坦率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希望自己别停止折腾的人生。

希望自己能有更像样的创作，

早点和大家以一个真正写作人的身份见面。

希望自己能享受无意义。

希望多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

希望小毕同学星途坦坦荡荡。

希望可以在奇怪的契机随意地开始一场恋爱。

希望来年遇到大风也不会把头发绑起。

（截自电影《小森林·冬春》）

希望大家来年熬夜做的事，

都是真正热爱的事。

希望陌生人像他们杜撰的一样幸福。

来年，

也请多多关照。

见字如晤

祁

2018/12/31

18:44

Fall Semester Collection:

Fall Semester Vol.1 | 由「季节感」想到差异化

Fall Semester Vol.2 |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Fall Semester Vol.3 | 不过「二手人生」&HBD

Fall Semester Vol.4 | 悠长假期

Fall Semester Vol.5 | 寻找神宫球场

Fall Semester Vol.6 | 秋天蒙太奇

Fall Semester Vol.7 | 枕头的成分

Fall Semester Vol.8 | 刺头少年人和犬儒哲学家

Fall Semester Vol.9 | 降雪概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