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作者风采】
黄横,泰州姜堰人,上世纪85/89年在扬师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了大学。教过书,做过手艺,爱好动脑动笔,都无成绩。如今供职于姜堰一家教育机构,迷惘于如何教读写,希望朋友们帮助我。
【作者专栏】
邂逅,只有一次
——读《桃花源记》
文/黄横
《桃花源记》可以当着游记散文读,也可以当着有鼻子有眼的志怪小说读。事情是“咄咄”怪事,好像发生的时代是真的——东晋孝武帝司马曜在位期间(376/396),好像发生的地点也是真的——离陶渊明的家乡江西浔阳不很远的湖南常德,一块多山多水的地方。有山水的地方,魑魅魍魉多,神话传说多,因而诗的题材多。
发现世外桃源的是个吊儿郎当打鱼为业的武陵人,因为打鱼,于是常常出入风波里,渔船有误入桃花溪的可能。桃花溪美,激发了武陵人的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所以他“复前行,欲穷其林”,居然发现了世外桃源的入口。入口很小,仅能通人,渔船撑不进去,所以武陵人只能弃船步行,入口有光亮,所以武陵人大可以放胆进去探幽一番。
桃花源秦末开境以来,从无外人入内,也无内人外出,世上人不知道有世外桃源,所以无外人入内,桃源人自给自足,无需外出和不断嬗变的世界发生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甚至婚姻的交往,桃源人民虽然国小民寡,但生活资料的再生产和人口的再生产不成问题。桃花源里,“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耕作,……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简直是一派共产主义新农村的天人合一的景象。渔人的突然闯入,让桃源公社的人民吃惊不小,虽然他们询问武陵渔人“所从来”,虽然他们“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好生招待武陵渔人,虽然他们从渔人的有限闻见中大略知道了,五百年来外面的世界,姓过刘,还姓过曹,如今正姓着司马,以后姓什么是谁的,渔人的智慧估测不了,桃源人更不深究。
因为避秦,所以开境桃源,桃源要想长远,当然得避汉,避魏,避晋,当然得防备着汉魏晋,桃源公社的人民给晋民——武陵渔人的临别关嘱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我们这儿的情况,你出去了千万不要对人说起。有智慧避秦,就有智慧避汉魏晋,淳朴的桃源人民当然提防着来路不明的武陵渔人,他们知道,武陵渔人出了桃源,会做什么,他们抹灭了武陵渔人回家路上所做的一切记号,也许还砌封了原先的洞口,从此,他们的洞天福地真正地与世隔绝了。
一个以渔为业的武陵人,出了桃源,不顾桃源人民的嘱托,一路上“处处志之”,回到武陵后,“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好在桃源人民洞悉世人品性,不会让世人有第二个机会到访桃源。邂逅,只有一次,无法复制,只能复述。武陵太守率人浩浩荡荡寻访桃源,没找着,是不是恼羞成怒,处分了那个渔父,不得而知,可想而知。
武陵渔人,武陵太守,不是什么好鸟,世上还是有高尚的好鸟的,南阳隐士兼旅行家刘子骥就是个高尚纯粹的人,他想在他的有生之年,找到桃花源,他做了好多规划,还没实行,就适逢其时地死掉了。刘子骥死后的桃花源,在哪儿呢?它不在地理里地图上,它在中国古代文人的理想中,在人类永恒的乡土企慕里。世外桃源是怎样的一个人间所在呢?渊明先生在《桃花源诗》中说,那里“秋靡王税”,“岁无纪历”,男女“衣无新制”,人民“不劳智慧”,只要诚实劳动,就能活得好好的。这样的一块平实的乐土,恰恰人间难容。
西哲说,人不能濯足同一派清流。东方人以为,邂逅,不可计划,不可重复,一切的唯一,唯一的唯一,都可遇而不可求。可遇不可求的,不求;可望而不可即的,不即,中国原始的道家这么认为的吧?
写《桃花源记》时,渊明先生51岁了,小陶已然老陶了,人生,历史,天地,宇宙之外,该有的个见,他都有了。小时候读渊明先生的《桃花源记》,老了还在读,渊明先生啊,你究竟想让我辈读到什么呢?
2019.5.17,触明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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